“……什么事?”
“鲨鱼是个外国人,本来应该不是你们的目标客户。他有没有提起自己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买宗教文物呢?”
步重华在以一种比较曲折的方式诱使他主动供出秦川,审讯室内外数道目光顿时集中在了嫌疑人身上。谁知下一刻,刁建发噗地失笑出声:“警官,你该不会真以为鲨鱼这样的大人物,会亲自跑来用账号跟我们聊天吧?”
一个通缉犯还他妈成大人物了——在场所有人瞬间都升起这个哭笑不得的念头。
但步重华没有嘲笑或呵斥,只静静地盯着他:“愿闻其详。”
“马里亚纳海沟是现在最大的黑市电商,如果说汉莎、阿尔法湾好比淘宝,那人家就是ebay或者亚马逊。而鲨鱼作为马里亚纳海沟的创始人和大老板,不知道跟多少毒枭跟军火商都有过合作,国际刑警通缉了他那么多年都只能跟废物一样追在他屁股后头跑,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灭了谁。”刁建发嗤笑一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跑来跟我们倾诉他买东西的心路历程?连用管理员账号联系我们的都是他手下,哥几个够得上跟鲨鱼本人说话的资格吗?”
审讯室里面面相觑,没人出声——他这话虽然狂妄得可笑,但跟鲨鱼本人的犯罪史相比,却能算得上是实话实说。
“所以你是因为鲨鱼本人的实力,所以才愿意把人骨头盔卖给他的吗?”步重华问。
刁建发说:“那倒不是,主要能出得起这个价的人不多,有钱的又不一定欣赏这种东西。”
步重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那你们怎么没想过先联系一下老客户,就是买了陈元量前两件人骨法器的那个缅甸人‘宝三’?”
明里暗里数道目光都紧盯在刁建发脸上,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理所当然反问:“你们不知道宝三是谁吗?那个缉毒队长已经叛变跑了!”或者:“我联系过,但宝三已经跟鲨鱼勾搭上了,卖给谁不是一样?”
但出乎意料的是,刁建发狠狠抽了口烟,苦笑道:“当然联系过,可他买不起,他的主顾出了点事儿。”
事儿?
步重华“噢”了声:“出了什么事?”
“宝三跟姓向的一样都是掮客,只是为人比姓向的靠谱很多。我也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来头,但从那两次买卖的经验来看,这人钱款物流都及时到位,也没有背着主顾讨价还价、私下昧钱的毛病,所以年初的时候联系过他一次。”
嘴里从来没有别人半句好话的刁建发竟然对秦川的评价还挺高。
步重华问:“他说不要?”
“没有,他的回复是这东西太挑人了,他只知道有一个主顾是既不差钱又肯定要的,但不巧的是那主顾最近家里死了人,非要作死从缅甸扶棺回国,结果因为边境戒严的原因被困在国内,失去了音信。”
因为边境戒严而出不了境?
审讯室内外所有警察都脸色一紧。
“也是命吧。”刁建发苦笑一声,说:“如果宝三那边把这头盔给买了,现在就没这么多事儿了。”
步重华敏感地向前倾身,盯着刁建发那张布满胡渣的虚肿的脸:“你知不知道宝三的主顾是谁?”
刁建发闷不吭声,抽完了一根烟,又摸出一根来嚓地点燃,狠狠抽了好几大口,盯着烟头红光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饥渴和贪婪。
“我知道。”他顿了顿,然后才斜觑向步重华:“但我要是说了,能算立功表现吗?”
刑警审问嫌疑人,每一句话都必须步步为营,每一个表情都暗藏无穷玄机,甚至每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和眼神都有可能引发一轮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
步重华没有不假思索立刻应允,而是慢慢向后靠在椅背里,似乎在仔细斟酌什么,每一丝最细微的面部表情变化都落在嫌疑人直勾勾的注视中,足足过了半支烟工夫才吐出两个字:“可以。”
“那我……”
“但立功表现不代表你很快就能出来。”步重华平淡而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它只代表原本判死刑的可以改无期,原本无期的可以改二十年。你要是想让我保证四五年就刑满释放,那你现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会请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的。”
刁建发瞳孔剧烈颤抖着,像是在脑海中激烈挣扎,半晌紧绷的身体才一点点软下来。
“行,步支队长,”他沙哑道:“……就冲你这个态度,我信了。”
空气中那根绷紧的弦无形中一松,好几个人同时暗暗松了口气。
“这小子。”单面玻璃外严峫嗤笑了声,好像对自家表弟的演技还挺得意,扭头向吴雩扬了扬下巴:“姓步的搞审讯有几分本事,对吧?”
吴雩仿佛突然回过神:“……啊?”
其实他神情不太对,但没人看得出来。
——步重华对犯罪的直觉,对谎言的敏锐,以及在审讯中可怕的掌控和穿透力,就像一束瞬间看透灵魂深处的强光,足以让任何心里有鬼的人如坐针毡,何止是有几分本事而已?
“……哦,是。”吴雩咽了口唾沫,别开视线笑了笑:“步队一直挺厉害的。”
严峫意犹未尽,还想再说什么,却只听蓝牙耳机里传来刁建发模糊的声音:“宝三那主顾是个缅甸华裔,据说当年偷渡出去的,在金三角贩毒发了家,非常虔诚信佛,酷爱收藏佛教跟密宗的文物……世上人都这样,越是杀人放火越是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