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就不会痛,就不会伤,就不会变成自己都看不起的样子。
二王妃手脚冰冷,颤栗地想要扶上他的脸庞,却被他侧头,微微一闪,躲过了。
僵硬的下颚,沉默的神色。她知道,他现在,恨不得将自己锁在漆黑中,一个人渡过这漫漫长夜。
她忽然站了起来。
身为一个母亲,她明白,眼下自己,最该做的是什么。
不给他添乱,不在他伤口上撒盐,便是最好的安慰。
“母亲不打扰你。”她捂住眼角,像是强迫着将眼泪逼回去,不想让儿子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她赶紧转身,穿过门廊。
她却不知道,就在她身后,陆琛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悲伤一笑。
这一晚,皇宫灯火通明,随后在岗的皇家侍卫无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分怕万一。
所有人暗自瞩目的焦点,自然还是那一处寝宫。只不过,谁也不明白,为什么,陆琛受了刺激,竟然会往先皇的寝宫跑来。分明,热孝还未过,这里一片惨白。
当初,先皇就是在这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凌晨两点的时候,一直坐在地上的陆琛忽然动了。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酒柜的位置,忽然从里面取出一瓶酒。
连杯子也不拿,就这么直接地打开瓶塞,往嘴里倒去。
火辣刺激的味道,充斥着鼻腔。
将所有的冷意全部烧毁。
他只觉得痛快!只觉得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一瓶烈酒的味道!
多好!
还有美酒相伴!
他就这么一口接一口地直接吞咽下去,像是连最后的理智也彻底丢失。
一瓶下肚,他眼前的景象已经开始模糊,他却豁然笑了。
借酒消愁,果然都是骗人的。这世上,哪有真正能一醉解千愁的事情!
不过是编出来,躲避现实罢了。
“咕咚——咕咚——”空空的酒瓶子在地上打了个圈,丢得老远。
他嗤笑一声,又从酒柜里取出另外一瓶。
门外,一直安静等待的人,终于按耐不住,一下子冲了进来。
“陛下,不要喝了,真的不要喝了。”乳母那苍老的脸颊,带着肉眼可见的悲愤,直接挡在了就贵面前。
陆琛似乎是花了两分钟,才反应过来,挡在面前的人是谁。
他轻轻一笑,眼神却很飘忽,直接拽起那一瓶酒,摇了摇头,“谁都不要管我。”
乳母心疼地看着他:“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能不能和我说说?”
陆琛愣了良久,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乳母这样的劝说声了。
他小的时候太不懂规矩,自持是皇长子,没把任何人看在眼底。母妃在大王妃手底下,被压得喘不过去,只一再地和他说要低调。可陆冥那个时候,天资聪明,已经展露无疑。
有一段时间,他急躁得无法控制。
像是不管做什么时候,都被人拿来比对。
看,陆冥殿下如果遇到这个事情,就会处理得非常漂亮。而不是直来直往,恣意妄为。
瞧,大殿下又发脾气了,这样的人,怎么能继承大统?
耳边,是各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眼前是各式诡异的献媚。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被别人用饶有深意的目光窥视着。
时间久了,便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因为冲动,因为暴躁,他失手打死了一个喂马的侍从。
那个时候,他不过十五岁,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当着所有下人的面,那个侍从被他抽到没有气息,成了他“暴虐”的铁证!
虽然身份尊贵,侍从又是卖身皇家的奴仆,算不得大罪,但被有心人一度渲染,直接传了出去,随即民间声望一路跌破。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自己在外的名声,一直被陆冥压在底下。
人人都道,那长了一张仙人之姿的皇子悲悯天人,而他,不过是仗着出生,为所欲为。
父皇也曾经厌弃,宫里的人见风使舵,曾有一度,他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今想想,和今晚比起来,竟然不过是往事一段。
毕竟,那些都是别人的心思浮动,今晚,他却被剜心,痛到不能自已。
他忽然抬头,眼底诡谲一闪,对着自己最信任的乳母,飘忽一笑:“知道父皇临终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他并不是失心疯一样,跑到这里。
他那晚,也曾受到重创。所有人都当他当时魔怔了,竟然会闭门不出,面对父皇的召见,置之不理。
只是,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莫名其妙。
这皇室,藏着太多秘密。表面上的风光尊荣,实际上,挖开来看,却让他几近发疯。
乳母震惊地看着赫默那一双眼。
那眼底,冰冷讥讽,似有寒光闪过。
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从四肢袭来。她脸上的皱纹开始颤抖,只是,望着陆琛那一双眼,她竟然不忍拒绝,分明是不该听的秘密,这一刻,她竟然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琛笑了,笑得眼中一片支离破碎。
这般漆黑的夜,他只能和一个从小伴着自己长大的乳母说这些,他甚至不敢告诉他的母亲,只因为,说出真相,她绝对接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