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他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自己家门前。
很久以前,外祖母还在的时候,屋子里总会有一盏手提灯亮一整夜,为了节省能源,亮度调得很昏暗。如果有谁夜里起来,不至于两眼一抹黑磕磕碰碰。
那时候他不论在外面怎么皮,回来都能看见某个房间里,那盏手提灯的光球安静地映在窗玻璃上,跟扶手椅里的外祖母一起,等他回家。
约书亚·达勒盯着黑洞洞的窗口发了会儿呆,c-h-a在口袋里的手抓了一下,却抓了个空。
家门钥匙没带,还搁在酒店里,压在罗希的枕头边。
他又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突然抬手迟疑着拍了三下屋门。
他低着头在门外等了很久很久,却始终没有听到外祖母熟悉的沙沙脚步声。
这世上再没有人会给他打开门,拽着他絮叨着“冷不冷,是不是碰见不开心的事了,怎么不笑”……
他倚着自己的家门坐在地上,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发了很久的呆。
双月街的标志钟早晚各敲响一次,早上8点,晚上7点,分毫不差。钟声响了8下,约书亚惊醒一般站起来,搓了搓自己冻麻的手,然后缓缓地往酒店的方向跑。
……
“你去了哪里?”燕绥之和顾晏在酒店走廊上说话,看见他回来问了一句。
约书亚闷闷地道:“晨跑。”
晨跑能跑出奔丧的效果?
燕绥之没有戳穿他,但也没有多问,只点了点头。
“今天天气很糟糕,y-in天,看起来随时要下雨。”约书亚耷拉着眼皮,说道:“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燕绥之:“你这话把我们俩一起兜进去了。”
约书亚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今天这日子他实在提不起一点儿j-i,ng神,“我不知道,我就是……很难过,就好像没有人会相信我……”
一般而言,这种时候,总该有人应他一句:“我相信你。”不管真假。
但是燕绥之却没说什么。他经历过很多事,也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也许有些时候会心软,但在更多时候心都硬得惊人。很遗憾,他无法对着约书亚说这句能够安慰他的话,在他这里,律师和当事人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
他需要当事人尽可能地信任他,对他说出所有实话。而事实上在很多时候,他也确实是当事人唯一可以信任的救命稻草。但是他却无法完全相信当事人。
他对他们说的话始终持保留态度。
燕绥之最终只是拍了拍约书亚的肩膀,反倒是顾晏问了一句:“开庭前,我再向你确认一次,是你干的么?”
燕绥之瞥了他一眼。
他问的非常平淡,语气和惯常一样冷,就像是一种例行公事。
但是这时候的约书亚却觉得,哪怕只是问他一句,愿意认真地听他说一回答案,都能让他心里舒服一点。于是他看着顾晏的眼睛,摇了摇头认真道:“不是。”
这句话说出来,他灌满了冷风的心脏突然找到了一点儿着落。
早上9点15分,约书亚·达勒和他的辩护律师顾晏到达了法庭,一起过来的还有拖着一条伤腿死活不肯表现出来身残志坚的燕绥之。
酒城这边的审前会议非常不正规,组织得匆忙且混乱。顾晏和燕绥之也并不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出庭,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许多在其他地方通行的规则在这里都不能得到很好的执行,所以他们总会尽可能收集更多的证据,找到尽可能多的漏洞,以保证在这种混乱的地方立住脚。
顾晏和控方律师相互展示了各自的证据,很快走完了流程。
上午10点,1号庭,法官到位。
顾晏和控方律师跟法官点头示意,燕绥之坐在顾晏身后的席位上,在桌子的遮挡下翘着二郎腿,避免依然肿着的伤腿着地。他看着那位法官的下垂眼和紧抿的嘴角,手指间的电子笔“嗒”地一声,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看来今天约书亚的预感也不算不准。”燕绥之在顾晏坐下后,冲着他的后脑勺小声道,“这么y-in的天,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碰上莫瑞·刘法官……”
顾晏没回头,只低咳了一声,示意他不要仗着声音低就这么放肆。
但凡跟这位下垂眼法官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位有倾向性的法官,常常做不到全然公正地对待被告,想在他手里做无罪辩护,成功率低得吓人。
控辩双方就坐,被告人约书亚·达勒也被两位法警带到了他的位置。
他坐下之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便死死盯着右侧方的一处入口。陪审团的人正从那里陆续进庭,一一在陪审席站定。
那是能决定他命运的人——一群从各处挑选出来的陌生人。
所有人确认到庭,法官莫瑞·刘垂下眼睛,他的手边放着一本厚重的典籍,上面列着一位法官在庭上应该使用的某些标准句。
其实那些句子法官使用过无数回,早就能脱口而出,但依然要例行公事一般看一眼那个摊开的典籍,这代表着法庭的严谨和一丝不苟。
陪审团到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宣誓。
莫瑞·刘看着陪审团,用沉稳的声线道:“庄严的法庭需要你们的正式宣誓,对于即将审理的这个案件,你能用忠实尽责的态度,给予最为公正的判决吗?”
“以名誉起誓,我将秉持公正,如果谁人沉冤得雪,我将为其欣慰,如果谁人蒙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