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如此,惠玄师兄便不会丧命了。”
谢陵将喉咙里汹涌而来的腥甜咽了下去,话变得轻了些道:“还有五日便是师兄头七了。”
谢陵的眼眶瞬间红了。
“你若想,便去吧。天高海阔,飞累了,就归昭行来。”
“只要我还在,昭行的山门,总会有人等你的。”
“你啊……”
师父和师兄的字字句句这几日从他的脑海里一刻不停地往外蹦。别人或许不知,但他不能装作不知。
昭行是师父和师兄给他的庇护,一旦他们走了,他的庇护所就消失无影了,他就再无依傍了。
他的家,没了。
他像用尽所有力气般,不自知地窝进了赵祚的怀里。像是想汲取些阳光的小苗子,又像需要些温暖才能化开的那块冰。
赵祚不知道这块冰能不能被自己捂化,他还是下意识搂紧了些。上一次他这般失力,又是多久,赵祚已经不记得了。
谢陵瑟缩在赵祚怀里,眼里的神都空了。
他在竹屋外的坟头和妙法真人和师兄约定了,他得亲手领那黑衣人,来给师兄磕头。
而今天他是怕的,他不怕自己领不来,只是怕自己时间不够。忘了有多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像被人往脑子里放了许多东西,这些东西又全部压在了他肩头心上,压得他喘息不得。
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才从昭行醒转的时候。每日混沌着,混沌得不像自己了。
但那是在昭行后山上,便是混沌了也无伤,今时却不同,他不能让自己混沌着,他得清醒着,惠玄师兄还在等他。
可他越是清醒,就越是觉得脑海里的回忆在不停牵扯者他,他却抓不到个头;越是清醒,就越能将这份压抑体味得深刻,最后也就是恶性循环。
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当如是。
谢陵不知是多久回的神,车架内一片寂静,他看着洒落过车厢小窗的日光,抿了嘴角,坐正了些许,仿佛方才无枝可依的只是飞走的老鹊,而不是自己一般。
“圣上以为如何?”
赵祚却合了眼,道来了一句似是顺从了是心的回答:“依你。”
“不过,”赵祚又补言道,“只得一个时辰,夜里寒,莫着凉。”
“嗯。”
“羡之陆岐都跟着去,寡人会在居衡待你们。”赵祚声音才落,便听见有人石子打窗的声音,陆岐知道是羡之不同意,他只抬头悄悄看了眼赵祚,见赵祚似充耳未闻,眼里只有他怀里的人,也不敢再出声。
羡之却锲而不舍地拿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像了窗沿,发出“咚咚”的闷响。
“羡之,想回重阙?”赵祚觑了眸子,话语里说的轻佻,又带着几分不可辩驳道。
羡之闻声,撞窗的石子声顿时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李贺《苦昼短》)
第32章 入国公府
元授五年四月初一,天子车辇,自贤山行宫归,未入重阙,行往居衡。
旦日,圣拟旨,允异姓王陆岐出宫建府,划城西太平巷府邸一座予。待雍国公孝期满,即修缮之。依其意志,可暂居居衡一园。
(《元授起居史》)
金乌将坠,霞光在天尽头着了色,銮铃和着车架慢行入居衡园子,羡之下马,引了陆岐跳下车来。
老奴复寻来垫脚小凳,赵祚撩袍下车架,而后回身伸了手向车架内。
谢陵探头四顾一番,蹙了眉头,脚步有些踌躇。
“无碍。你的园子,旁人的眼睛看不见。”
闻言谢陵才弓腰迈了步子,下了车架。方才入扶风前,倒是听陆岐讲了一路这居衡园子。
说他幼时想来,他父亲和羡之便都不允,后来搬入了重阙,也少有来了,只每岁生辰,讨了恩典,才能来。
听着陆岐一边说着,谢陵便觉得赵祚环过他腰身的手又紧了几分。不知是怕他逃跑还是怎的。
但他现在应当不会走的,至少这接下来的五天内,他不会走,他还需要身旁这人,这人是九五至尊,能给他的便宜自然不是常人能给的。
至于惠玄师兄的头七,他无论如何是要回去的。
他的后背,是昭行,是惠玄……他不会忘,也不敢忘。
但如今有人往他背上狠狠地捅下一刀,要他如何咽不下这一刀之恨。
一行人跟着羡之的脚步往园中深处去。回廊曲桥于这一池春水上,玉槛拦着几株新放的素色花,比春日那扶墙开着的芍药要朴素多了。
陆岐更是拽住了羡之的衣角,像是怕自己会误入了歧途一般。
说来确实如此,园中岫石叠于湖畔,放目而望,“云栖”一殿想来就在湖水对岸才是,偏这曲折路,只有一条可往,若在花深处,迷了路,可就不知道要走往园子何处了。
旁人识这风水的,还能道出此中弯绕,像谢无陵那样造了这园子的,却反倒不如,每每问及如何设计如此繁复园子,那蓝绶杏杉的人啊,只会同你说:“我怎知晓?我且将要种什么花草告知了那友,他还我的园子图纸便是如此。”
池里风荷才露角,游鱼浅入深。谢陵眼光跟着游鱼,脚步不自觉地慢了。
“入夜了,再去。”赵祚也慢下了两步,将谢陵袖子攒住,低声道。
“嗯?”
“想来大理寺的人这会儿应当还在,入夜,我先去引了人,陆岐你再带师父进去。”羡之闻声回